四时八节｜带着鳗鲞去游览

  鳗鲞之于我，犹如泡菜之于韩国人，生鱼片之于日本人，蜗牛之于法国人。古人说“宁可百日无肉，不行一日无豆”，百日无肉、一日无豆我都无所谓，一日无鳗鲞与“一日无书，百事旷费”相同让我怅然若失。

  这样说可能会遭质疑，莫非你上班吃食堂、在外吃饭都有鳗鲞？事实是在我的家园，坎门鳗鲞是新风鳗鲞宗族的名将，也是当地最有代表性的鱼鲞。一年到头我家的冰箱总有鳗鲞一席之地，白日没吃到，临睡前一碗鳗鲞汤面落肚，我会称心如意，酣睡到天亮。

  春秋末年，吴王夫差打败了越王勾践，攻陷宁波城。在姑苏城吃河鲜长大的吴王第一次吃到东海高品质的鳗鱼鲞，大赞其香浓味美、油脂鲜甜，断语是他常食的鲤鲫所不能及。在这一点上，吃货味蕾的反响，可谓千年共婵娟。

  ＂新风鳗鲞味胜鸡＂，是老宁波人的回忆，也是浙江坊间的一致。每年入冬，西北风起，鳗鱼上岸，村夫刀势如风疾，从鳗鱼脊背中线切入，“嚓嚓”剖开，取出内脏和鱼鳃，擦洁净鱼体，用一根筷子似的竹签将头部撑开，大的鳗鱼还要在鱼体的中下部多撑两根，在避阳通风处晒干。鳗鱼剖体被风带走水分，在适可而止时收起最是味美。水分似尽未尽，油脂锁在鱼鲞里，这样鳗鲞与鲜鳗比有另一种生动而丰满的风韵。细长挺立的身段和健硕的骨骼使它成为鲞中大卫·米开朗基罗、拍摄家镜头下的猎物，不少以我家园新风鳗鲞为体裁，充溢浓郁渔乡特征的拍摄著作摘得国际大奖。

  说它“味胜鸡”一点也不为过，鳗鲞炖煮出来的汤，浓白得似增稠了的牛奶。鳗鲞酱油肉、鳗鲞炒芹菜、鳗鲞面汤、鳗鲞炒年糕……各种烹制和制造点醒鳗鲞鲜美的魂灵，鳗鲞可吊鲜很多菜肴。台州有一家连锁餐厅做的五花肉蒸鳗鲞，鳗鲞质量上乘，庖凤烹龙般受追捧。

  新风鳗鲞毫无腥气，香鲜气味很好闻，百搭之鲞当之无愧，百味之肴名副其实。鳗鲞仍是对酒当歌，畅谈人生，“把酒言欢，共叙桑麻”的“咖啡伴侣”。我还带着鳗鲞飘洋过海去游览。

  2012年，我到美国学习二十一天，想起梁实秋先生的亲历：一般的美国人不考究吃。遇到像感恩节那样大的盛典，也不过是烤一只火鸡。如此想来，这二十一天口舌寡淡无味咋办，能把鳗鲞带走吗？蒸熟后用真空包装能否过海关？心动不如举动，我问“度娘”也问去过美国的友人，广泛咨询，答案纷呈，无所适从。最终决议先带走，碰碰命运。

  我把鳗鲞放在游览箱的底层，上面码上干香菇、榨菜和袋装的方便面，并把这几样食物的英文纯熟于心，过海关安检时好敷衍和解说，还盘算着如何用糟糕的英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，让我顺畅把鳗鲞带到美国。通关时他们问我箱子里是什么，我照实答复方便面、榨菜、还有鳗鱼晒的鱼干等。没想到他们底子没翻开我的箱子就通过了，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

  那年初冬，斑驳的枫叶铺满路途。车子把咱们一行人从科利奇帕克机场带到马里兰州comfertinn拉戈首府环线酒店。房间非常宽阔，有电咖啡壶可拿来煮咖啡和茶叶，用来烧开水也肯定没问题。之前传闻美国没有开水，所以我自带了电水壶，还买了转换器，这开水壶在美国大有作为。

  离家园很远，但置放在异国冰箱里的鳗鲞，让我觉得离家园的海、家园的风、家园的亲人很近。袋装的鳗鲞有切片的也有切丝的。切片切得很薄，斜刀切，蒸熟装；切丝切得很细，生品。一回住处，我就从冰箱里取出斜片往嘴里塞，就像小时候贪吃零嘴。

  了解环境后，我去旅馆邻近的超市闲逛。美国的超市非常洁净，食物码得有条不紊，蔬菜大多数都是净菜。我席巻各式意大利面和我国黄酒、酱油、美国生菜。把切成丝的鳗鱼干和浸泡好的香菇放在电水壶里煮，煮得甘旨和香味都开释开来后，再放进面条，面条煮熟了再把生菜放进去，基本上便是这样三部曲。一碗鱼鲜酒浓的鳗鲞面盛在碗里，我对着鳗鲞香菇生菜面大快朵颐，如私自作乐。

  我有两个朋友在美国作业，周末乘飞机从芝加哥到马里兰探望我，请我到这家酒店的地下餐厅用餐。点了几个菜，花了好几百美元，没什么吃头。第二天我请他们吃家园的鳗鲞面。我从饭馆借了两个碗，咖啡壶也充沛的使用起来，烧一壶水配汤，分三次做了三碗鳗鲝面，加了三个蛋、几勺黄酒，他们啧啧连声，赞赏好吃，非常享用的姿态把我看得疼爱。我把冰箱里的鳗鲞全打包让他们带走。朋友来美国作业多年，嗅着香馥馥的鳗鲞对我说，真是久旱逢甘霖。他们也牵挂家园的滋味，更何况这是我亲手剖制风干的新风鳗鲞，还用绍兴老酒浸泡过的。

  华山顶上，我与旅友共享每人一块三寸长的鳗鲞，被惊呼为天外飞来的甘旨。在泰山的一家民宿，我拎出一袋切成片的鳗鲞，让店家拿一个大盆来装。火红的落日渐渐沉入山沟，咱们面临落日渐渐嚼出鳗鲝的甜，将啤酒一瓶瓶敞开。从台北到台南的火车上，我和女友一人一杯黄酒，一人手持一个大鳗鲞头，从台北啃到台南，没有人侧目。窗外是大海，是鳗鱼漫游的国际。

  徐霞客在游览中吃了台州天台山寺庙和尚款待的笋，大叹其味殊胜，从此与竹笋结缘。他一路向农家购买，到住处与家丁一同各啜两碗，剩余的笋干塞入竹筒带在路上吃，乃至背上竹篓沿路挖笋，带着笋箐，常与肉炖食，四百多年前他就引领咱们带着美食去游览。

  有的甘旨，能够伴你终身。齿月年轮，芳香随同，未来我还会带着鳗鲞去远方、去共享。